九月未央

润玉邝露 后续文 长安(一)

第一章  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
一万年了,我回来了,你还在吗?我的殿下?
大殿前,回忆潮水一样涌来。
 
我叫邝露,一万年前他们称我上元仙子,再久一些时他们管我叫太巳仙人的掌上明珠。父亲从小极为疼爱我,虽说自幼没有了母亲,却也从不觉得缺些什么。如果没有那场浩大的劫数,也许我还是父亲膝前承欢的小女儿,他们还会管我叫一声小露珠。
我还记得那一天,从斗姆元君的法会上归来的我兴冲冲的要回家与父亲一同赏茶,元君一直喜欢我的勤勉,时间久了便常常送给我一些小玩意,有时候是茶,有时候是书,每样我都欢喜。自幼生在天庭有有一个文官的父亲,我甚是喜欢上清天这些神仙,也喜欢他们的理论章著,读起来甚是爽悦,有时还要跟上清天的元君争论一番,恨不得自己也写本书出来解世人的困惑,连父亲有时候都笑说我怕是要普渡众生方能安心了。我的几千年岁月本来就这样安宁度日,或许以后也能修成想元君那样的大师也未可知,可是那一天我遇到了他。
他着一身白衣,衣袂飞扬,剑眉星目,牵着一只瘦弱的小鹿。天色很快暗下来,我见他张开双臂挥舞,满天繁星亦随他的指挥在银河飞舞,好看极了。他眉头紧锁,像一个将军指挥着士兵在沙场奋战,好似唯恐踏错一步。想起小时候我常常对着星河强要父亲给我讲故事,父亲嘴拙,便把每颗星星胡编一通,仿佛每个星星都有个荡气回肠的过去,饶是知道假的,久了竟也对着星河生出几分兴趣。现在故事的真正作者就在我眼前,更让我觉得可喜。好容易待他收工时想上前问候时,见他反倒脱掉鞋袜,倚在桥边,把双腿深入水中,双腿化一条晶莹透蓝的龙尾左右摆动,搅碎一池星光。
此人有趣,清泉濯足乃是不雅,但龙尾弄水倒是浪漫。旁边的小鹿懒懒的伏在他身边,看起来十分舒适。白衣少年闭着双眼,似乎世界与他无关,甚是悠然,不想上清天外也能有这样的散仙。
我轻手轻脚的走近欲打个招呼,未惊动休眠的小兽,倒是惊醒了少年,他马上收起龙尾,站身朝我一鞠躬道,小仙鲁莽扰了仙子看景的兴致,夜深露浓,仙子还是早归的好。
“上神折煞了,我无非到处走走,无妨的,刚才看到上神布星颇有弈圣之风,不觉流连,无意间窥得上神真身,世间果真有如此纯美之景象,看来古书不是乱写的了,倒是感谢上神让我有如此眼福了。”我笑着回答,却感受到他的疏离,只好反复解释,毕竟我才是惊扰这片美景都不速之客。
“仙子这样玲珑,当真是叫人开心,可惜我一介散仙身无长物,并不能答谢什么。方才仙子话里听得也是爱下棋的,日后若有机会愿意切磋一二。”白衣少年终于稍微放松了些,言语间却始终是要赶我走。我却故意赖着不走,笑嘻嘻的回答:“今日得见夜神殿下自然是要抓住了,不妨就今日下棋如何,我若赢你你便要答应我一个愿望可好。”
他无奈答道:“千年来昼伏夜出,仙子竟能认得润玉,甚是感激。若是如此,那便依了仙子。”说罢摆出棋盘,变出蓝白两色棋子,我执蓝子,他执白子,我们都是守势一盘棋竟然下了许久,最终还是我抓了破绽险胜一招。这小子竟是个固执的,还有意再比试一番,三盘过后我胜一输二,我俩重视难分高下。想来我这些年与元君们的棋艺终是没有白学的,还好没有丢人。白衣少年起身拱手:“仙子棋艺高超,润玉佩服,如先前诺言,仙子有何愿望尽可提出,只是润玉人微言轻,不过必会全力以赴决不食言。”
先前听得夜神谦逊,如今看来确实过于小心自卑了,我竟有些不忍,笑道:“夜神玩笑了,我一个不求上进闲散度日的小仙能有什么愿望,一时说两个有些难了。不过今夜倒是真有了一个愿望还真想实现,之前看书说应龙通天彻地,尤擅水术,真身磅礴俊美,只是难见,有这个机会我倒想趁机饱饱眼福,不若就请夜神殿下变回真神给我瞧瞧吧。”
他明显眉头凝结,叹口气道:“仙子愿望本不该拒绝,只是润玉生得丑陋,并没有书上说的那样,实在难以示人,仙子可否换一个其他愿望?”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丑,皆是天地蓄之,殿下怎如俗人一般这样拘于外表了。且不说方才见得一瞬,自以为书上倒是写少了,我若有此真身怕不是每天星河游窜了。”不想他这样介意自己的真身,我倒真是替那条龙尾巴不值了。
“润玉平日见人甚少,还不曾请教仙子芳名。”白衣少年似乎故意引开话题问道,这倒难住了我,我今日本来易容而来,要不也不能如此自如调侃了,说出真名日后岂不尴尬,只好推笑扯谎道:“我原本也不是什么仙子,不过一个侍女罢了,不日便要如轮回渡劫去,到时谁知能不能回来,不妨约定若我渡劫飞升,再约此处,夜神可不能再拒绝我的心愿了,如今你可欠我的。”他笑道:“既如此便祝仙子早日归来,润玉下次定不食言了。”
 
就是这样的初遇,才有了后来许多波折。我是从那是爱上他的吧,我爱他的孤冷,爱他的纯粹,甚至爱他淡泊下那一份与我争胜的趣味。如此我便随后以真身投入他门下为他做了千万年侍女,想来也是谎言成了真。直到最后几千年的劫难里,我的喜怒哀乐围绕着他,竟然荒疏了论经学道,元君不催促我,只说顺其自然,说我日后必是不凡,也由了我去。这才有了几百年的荒诞。

我再回神时润玉已经站在我面前,冷漠言道:上元仙子倒是自由自在,难得还知道回来。
我跪地答到:“陛下治理有方,六界无不称颂。”他见我这样客气疏离更加生气,拂袖而去,瞬时又让周围人退下,回身拉我起来,气狠狠的说道,本座何时让你跪我了。
见我低头不语他更气,抓住我的手腕问我:“邝露我倒是要问你,你说要誓死跟随,谁允许你擅自赴死了?谁又给你胆量让你诈死不见我?这千年不见,今日却又回来,你到底当我这里是什么?”我回答道:“当年陛下被穷奇所噬,臣求遍天下药书才知道解药,自然要为陛下取到”。他咆哮:“那解药便是你自己?那你为何不告诉我?”我回答说:“陛下安好便好,我无妨的。”
他冷笑道:“第一次见你你便易容诓我,许多年后与你下棋我才认出,如今还是这样,千年来我日日见你,竟然不知道身边是个佛祖泪水化解的龙珠,真真是我眼瞎了,被你骗得狼狈,若不是太巳与斗姆元君告知,我还不知你有这般身世,真是委屈你了。”
那是他中毒的数月后我阅读禁书发现一味奇药曰龙珠,乃是上古赤龙寂灭所化,龙族之疾无不可去,只是早就没了踪迹,原先佛祖是有的,后来远古一次大战中也消失了。我铁了心要寻,最后却发现气息特征竟然与我颇相似,回家问爹爹他确实躲避更让我觉得疑虑,便问了斗姆元君,元君只说时间到了,便不顾爹爹的哀求解了封印。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元神是佛祖泪解的龙珠。那年一战死伤无数,六界可危,人间几乎毁灭,佛祖不忍流泪,落在龙珠上竟然生出了元神。我这元神乃是六根皆空的佛祖感慈悲而生,又是上古赤龙所留的精华,再加上听了几万年的经书,便有了慧根。日久发现竟然能够治疗龙族,佛祖唯恐再起争夺之乱,便把我封了灵脉,交太巳以独女抚养,只说当用则用。润玉位登天帝又练禁术,弃之则无主便再起生灵涂炭,斗姆元君说,终于当用了,这场劫难原本是润玉的,却终究我不能幸免。
那又怎样,是福是祸早就在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写下了,我们谁都不能逃过去。
后来我告诉润玉我去寻药,便请太上老君将我真身取出练了给他,我原本以为我魂飞魄散了,不想老君只用了半服,尚留我一半灵息。复还佛祖座下修炼了一万年,终究又能成型。润玉初时只为锦觅伤心,后发觉我不在了才知道始末,更是难过,数次往蓬莱寻我,当时我元神不稳,佛祖便拒了他,如此万年不见。
我无法面对他的愤怒,只能沉默。他忽然更用力抓着我,冷冷的说:“既然回来了,便别想变卦,说要誓死追随,就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,纵你生的尊贵也不能食言。”
我点点头,当然,我何时曾经离开过你,我的少年。
这么多年,锦觅旭凤丹朱彦佑都已经不在他身边,不想最后却只有我兜兜转转又回来了。
我正要出门,听得他低低的说:“谢谢你,邝露。”
还要如何呢,我爱他,这一万年有这一句,便值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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